印雪轩,在这宫里,从来都是无人靠近的地方。她是例外。

    起初他对她很戒备,即便她救了他。

    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。她对他好,自然也不会例外。

    后来他听了她的倾诉,也仍旧没有全然放下戒备。这些话可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,可能是别有目的。总之,他不信。

    但不能否认的是,她确是第一个待他好的人。渐渐地他有些依赖上了她隔三差五地过来与自己说话。窗上少女的影,屋外点滴的雨,似乎给他灰暗的日子添了一丝不一样的色彩。

    她一个锦祥宫的宫女,若要害自己,早就下手了,何必救他?又何必冒着被自己主子发现的风险暗中帮助自己?自己一个失宠多年的傻儿皇子,对她能有什么价值?

    就在他的心有些动容的时候,那个雨夜她来,依旧与他倾诉心事,他却觉出了她与往日的不同,心中又是一阵警铃。但终究,她什么也没做,与往常一样,说完话就走出了这里。

    梅淳熙内心丝毫不打算找祥妃所言对他下杀手。她自有别的办法。或许只是受一种感受的驱使,她没理由地想护着他,这位原本不识的皇子。

    姑娘走了,留下满室淡香。他看着被修补好的窗户,内心袭上一丝轻轻的暖意。

    孟待云轻轻阖上眼,想到了前阵子,她站在那颗桃花树下的样子。桃花与白骨皆在她脚边,她竟然想在那里埋酒。那一天,风吹过她的裙角,就拂在骸骨的面上,轻轻柔柔的。她为什么就碰巧走到了那里?

    本就是个绝难叫人发现的所在。上一个知道这里的人,在他心中早已是个死人。

    桃花雪那种酒,他小时候就很喜欢喝。后来,别说酒了,便是普通的干净水也难喝上一口。他不会去贪念不可能得到的东西,那无异于对自己的折磨。她说出“桃花雪”的时候,便如拨动了他记忆深处那根最不可触碰的琴弦……

    而后她笑了。花间回首盈盈一笑。百里桃花风,尽皆失色。他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姑娘,是一种绝俗的艳,脂粉钗环难掩其清气。许是由于她认为他是傻子,所以看他的眼神绝然的澄澈干净,如那碧海蓝天一般,纤尘不染,什么别的也放不下了。

    他有桃花,她有酒。

    桃花雪的味道,是母亲还在世时与他尝的。说来他算是不孝子——让他生母的骸骨在这桃花树下,一放便是十几年。说来他又是孝顺的——因为这么做,亦是母亲的遗愿。

    提出这个做法的是父亲——如果能勉强称为他的“父亲”的话。不过他任由母亲躺在那里,绝对与父亲的提议无关。他此生,往生,都不想和这个父亲再有半点关系。

    “殿下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。

    影子从高处飞下,落在了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如何?”他漫不经心地道,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副痴傻样子。

    “殿下千万要堤防那位常来看您的赵姑娘。属下觉得此人的来历没有那么简单。再者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?”他看到对方一双眼睛抬起来看着自己,小心翼翼的。“不必顾及我。知道什么,都报上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影子顿了顿道:“祥妃娘娘对殿下并不放心,给赵姑娘布置了任务。”

    他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
    孟待云微颤了一会儿,旋即起身,“是吗?”

    “千真万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