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

    前面走着一只羔羊,扭着胖嘟嘟的臀部怡然自得。它的牧者也即它的主人,放任它在这寒风中独自逡巡。寒风咀嚼着沙石,等到终于腻味之后,就一股脑把它们吐在我的脸上。

    这小镇比想象中的宽敞多了,小径曲折,一排排大同小异的矮房子。我所在的教区,人人都知道MalHern是一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蠢家伙。一辆卡车从身旁的土路开过,和我打了个照面的司机把油门踩到底,绝尘而去,这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。我猜我走了——我一厢情愿认为是半个钟头——乌云渐渐熄灭正午的阳光,我愣是找不到一个可供问路的镇民。

    他们就算将午餐之外的事物抛之脑后,倒不至于扔着一只私有财产乱跑。它正在路旁啃着枯草根的时候,我慢悠悠地跟在它身后。

    我们兜兜转转,来到了一条铁路旁,它用蹄子敲了敲铁轨,差点就要站上去,这个淘气的举动终于引来了一位调停者。他一把抱起了它,“终于找到你这个害群之马了,”粗犷的嗓音对准了我,“鬼鬼祟祟地跟踪一只羊?新奇。你是想去警局呢……还是找酒馆啊?”

    我仔细打量着他,这是一个魁梧的农场主,围巾上的络腮胡黑灰夹杂。他对温度不以为然,皮围裙下穿着一件白色半袖衫,裸露的皮肤经过风吹日晒,只差一顶牛仔帽。

    现在他的胡子和羊毛亲密接触,羊羔在他怀里拼命挣扎,却只是徒劳。他浑浊的双眼死盯着我,我咽了口唾沫,他则朝地上吐了口痰。

    “你们的男孩不需要帮助吗?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是要去教堂了……他们就派了个你?既然你都走到这了,那说明背道而驰得不是一点半点啊,”羊羔乱蹬着腿,他纹丝不动,“顺着来的路回去吧。神父,如果你是的话,还是别逞那个能耐的好。”

    “你指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只看一眼就知道了,这可不是寻常的伤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我也来看一眼,”我冲他笑了笑,“你们全镇都这么觉得吗?”

    “你说呢?”

    “旅馆的女士刚才告诉我这是个神迹。”

    他四处看了看,脸上浮现出微笑,“和脑子不清楚的人争出个是非,就算争赢了,能有多少成就感呢?送你几句话吧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别急着下结论。还有一句,就算认定也别急着当众宣讲。这儿不比你们城里的教会……”

    “谁让信仰如此复杂。给我讲讲你们的男孩吧。他是个虔诚的小信徒么?”

    “这就怪了,那个男孩并不热衷于把周日奉献给教堂,在那个时候他更喜欢的是消失无踪。他那天实在不该出现在那里。”

    一片落叶自旁边的山毛榉上飘落下来,正中羊的头部,它眯了一下眼睛。

    “差不多了,”我掏出烟盒和打火机,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,我不经意地往他脸上吐了口烟,“你能送我去一趟教堂吗?”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这口气就把烟雾吹散,他把羊羔夹在身侧,空出的手把老茧展开,问我要了一支。

    我们吞云吐雾,一路无话,多亏了烟草让沉默变得理所应当。现在信仰的新家园就伫立在我的面前,钟楼上面的十字架让它成为镇子里最高的建筑,我当时怎么就跟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个没完。我只是看着了公告板,上面的内容嘛——没看清。我穿过大门,而屠夫用脚后跟把烟头碾在土里,转身就走,羊羔叫了一声,替他跟我告了个别。

    推开厚重的门的时候,人声戛然而止。两个人同时望向我,宣讲台旁胖胖的小个子还没合上嘴,第一排长椅上的金发女郎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望向我,自己敲门进来很不合时宜。

    “打扰了,”我关上门,“我想,向费南主教报告‘圣痕’事件的应该就是你吧。“